爸爸的蒲公英之歌

女儿小美的降生，让30岁的四川资深媒体人曾颖感觉到一份莫名的恐惧：“我能给她健康成长的条件吗？”

曾颖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回答。那时，他和妻子在举目无亲的成都打工，睡在出租房破烂的床垫上，无数次担忧房子、户口，现在又开始担忧蒲公英一样漂泊不定的生活中女儿如何上学，担忧与孩子相关的一切。

但是，毕竟她来了，来到自己的生命中，自己只能全身心地接纳。

在浴室玩“海边度假”游戏

女儿性情古怪精灵，每天带给曾颖层出不穷的快乐。外婆在厨房拍蒜，每拍一下，小美就惨叫一声，把外婆吓得一愣一愣的，问她干啥。小美说：“我在给菜板上的蒜配音。你把它打得那么惨，它叫一声，不可以啊？”有时坐在窗前，小美会哼歌，哼一会儿不禁大笑，笑一阵接着哼。曾颖问她：“小美猪，笑什么？分享一下吧。”小美说：“这首歌词好好笑哦——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尿。”曾颖赶紧纠正：“拜托了，人家唱的是白色的鸟好不好。”小美挠挠头皮，恍然大悟：“我就说嘛，尿应该是黄色的嘛！”

每个星期天，外婆都会烹调江团鱼，小美常在香味四溢的房间里嚷嚷：“我要吃鱼皮，我要吃鱼皮。”这种鱼肉多刺少，尤其鱼皮柔软细滑，吃在嘴里，美在心里。最初，曾颖夫妇像很多父母一样，唯恐女儿少吃，都把鱼皮放到她碗里。小美吃得高兴，他们也很开心。时间一长，小美就把鱼皮视为自己的“专利”了，鱼皮必须全夹到她的碗里。吃着碗里的，还要看看爸妈筷子上是否夹了鱼皮。如果发现有鱼皮没放到她碗里，就会不高兴，甚至发脾气。

曾颖和妻子开始和她讲道理：“爸爸妈妈也喜欢吃鱼皮，我们希望你能和爸妈一起，高高兴兴地各吃一份。”起初，小美面带不悦，后来渐渐正常，到最后，她还把鱼皮往他们碗里夹。小美明白了一个道理，自己最高兴的事，不是一个人吃掉所有的鱼皮，而是大家都吃到了喜欢吃的东西。

一天，曾颖风风火火地赶到家，打开洗手间，发现小美和7个小朋友在浴室里“度假晒太阳”。看得出，这是一场不错的“海边度假”，他们有的画画，有的坐在浴盆里吹泡泡，有的吃棒棒糖，有的读童话书，马桶盖上还有一个小家伙用曾颖的电脑玩洛克王国。仅几平方米的浴室，被明晃晃的浴霸照得如同正午阳光下的沙滩。曾颖不由对孩子们充满童趣的想象力和穿越行为叹为观止。孩子们散去后，曾颖学着他们拖起一把沙滩椅，拿一本书，在浴霸下静静体会一种久违的幸福。那一刻，一直以拼命三郎自居的他突然发现，这些成人世界里不可思议的事，却被孩子们演绎得活灵活现。

在脑袋里种下智慧树

不知从哪天起，小美有了很强的公平意识。如果爸妈向她提出晚上9点睡觉，她的口头禅一定是：“不公平！你是不是也9点睡觉？”看到妈妈喝豆浆，而她必须喝牛奶，她会反抗：“不公平，为什么你不喝牛奶？”为了对付这令人头疼的反抗，曾颖特意上网查了“公平”的含义，感觉要想对这个年龄的孩子说明白太难了。但他有笨办法，给她讲龟兔赛跑的故事——“龟兔赛跑不公平，那换成龟兔赛游泳该行了吧？”小美来劲了：“那样兔子会被淹死的，更不公平了。只有让兔子和兔子赛跑、乌龟和乌龟赛游泳，才公平。”这让曾颖很吃惊。他接着女儿的话茬说：“抛开外部条件，是没法说公平的。比如爸爸玩游戏你写作业，是因为爸爸完成了当天的工作而你没有;妈妈喝豆浆是怕上火，你喝牛奶是成长需要……”在探讨中，小美似乎懂了更多，渐渐地放下了她的口头禅。

从小美很小的时候，曾颖就有意识地培养她的良好性情，让她不急不躁地面对遇到的一切。每当小美发怒或急躁时，曾颖就写寓言故事与她过招，写好后夹在她特别喜欢的书中。如果她一副愤怒表情，曾颖就写《坏运气喜欢哭丧脸》：“坏运气刚降生时，就生了一张可怕的哭丧脸。他的眉毛如八字一样耷拉着，眉心总有一个解不开的结。他的双眼无神，嘴角也往下耷拉成一个令人沮丧的弧线，脸上不平顺的肌肉无精打采地凑在一起，像是一个被遗忘在笼屉里的过期包子。”见她急躁了，曾颖就给她写《脑袋里的智慧树》：“人一冲动，智商为零。而与之相反的是，善于控制情绪的人，他的智慧树上，会有越来越多的智慧鸟。这些小鸟可以帮他变得更聪明。”小美读了这些文章，很快调整好情绪。因为温和、从容、乐于助人，小美常带些“优秀值周生奖”“热心帮助同学奖”之类的奖状回来，上学期她还得了个学校“三好学生”的奖状。

2014年父亲节，曾颖特意给女儿写了一封信：“10年恍若一梦。这期间，你随爸爸从家乡小城迁居成都，爸爸从愤世嫉俗的青年，到了试图与世界和解的中年。朋友们都感觉出了爸爸的这一变化，并归因到你身上，说是你改变了爸爸。是的，你让爸爸明白，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是爱，是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关心与呵护，是因自己的付出看到亲人发自内心的幸福。10年来，爸妈没有打过你，没有试图用成人的标准框定你，没逼你学任何你不感兴趣的技能。你变得性情平和，宽容厚道，不贪心不自私;你变得遇事不急不躁;你也不像同学那样拼命地去争第一名……这些，多么让爸爸感到欣慰。”

妻子同样对小美没有特别的期待：“只要小美身心健康，挣得回米，并能做给自己吃，就很好了。至于还有别的什么成绩，就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。无论她当博士还是护士，当工程师还是面包师，只要自己开心，我们都能愉悦接受。”

曾颖教育引导小美成长的有趣故事《陪女儿看花开花落》由中国妇女出版社编辑出版，并获得冰心儿童图书奖。2015年5月，在第九届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征集颁奖典礼上，曾颖的电影文学剧本《蒲公英的歌》获得中国电影文学界最高奖——优秀电影剧本奖，剧中有他和女儿的许多影子。捧着金灿灿的奖杯，小美夸张又不乏自豪地说：“好重哦！老爸，你真棒！今后，我也要拿一个更重的回来给你。”